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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六章 绝命书

        这是莫执念绝对不用接受的后果,莫执念绝不允许,有任何人来取代他在吴争心里的份量。

        倾阖家之力资助吴争,忍常人不能忍,将嫡孙女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,若是无所求,那就不是骗别人,是哄自己玩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执念思忖起来,吴争说得不是没有道理,莫执念也不是不理解,莫家数代经商,自己也浸淫商场数十年,户部钱庄也并非不是无可取之处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这代价太大了,二千一百多万两哪。

        莫执念终于抬头看向吴争,面对着吴争如同孩子般期盼得眼神,莫执念心中一叹,此子总能在合适的时间,合适的地点,合适的事情上来触动自己内心最柔软之处。问题是莫执念很清楚吴争是装的,可就是吃这一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王爷已有定意,那老朽……就试着去说服商会股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争大喜,抚掌赞道:“我就知道莫老定能答应此善举,此事之后,怕是江南民众都得为莫老称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莫执念没好气地道:“老朽为得可不是民众,为得是王爷您哪!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争忙不迭地点头道:“我心里可全记着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但老朽也有个条件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莫老请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债务数太大,就算合莫家钱庄和江南商会钱庄之力,也无法全抗下来……王爷想来也不愿因此笔烂帐,使得莫家钱庄和江南商会钱庄倒闭吧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唔……莫老继续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朝廷还在,就须为这笔烂帐承担,老朽之意,将债务分成三份,合莫家钱庄和江南商会钱庄之力担一份,朝廷也担一份,再有一份,就须按王爷说的,从那些涉案权贵、绅纨处筹集……还有,莫家钱庄和江南商会钱庄担的一份,须由朝廷出具欠条,以每年的赋税二成来偿还本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争深思了一会,道:“可。但朝廷显然短时间是拿不出这笔银子的,所以,朝廷的那份只能用出售户部钱庄来抵充,至于每年的赋税二成……应该行得通,毕竟前两年,若不是陛下无节制地扩军,朝廷还是有结余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王爷以为,户部钱庄按多少银两折算为好?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争果断摇摇头道:“折多少银子,别问我,你带着商会股东自己与朝廷交涉,否则,我暂掌军政,岂不成了私相授受?折合多少,如何分配等等,你们自己决定……但有一点,一月之内,必须兑付清民众所有欠银,该付的付,该收的收,别让我失信于民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要是牵扯出有份量的权贵、绅纨……还请王爷给老朽划出一个底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争笑哼一声,“我只是越州一小子,吴家人丁稀少,我妻妾也不多……所以,我只给你四个字……没有底线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,老朽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王府中的府卫,暂时由你调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谢王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吴争慢慢起身,掸了掸五爪坐龙王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,“江北战事还未了结,我不能在京城耽搁太久,陈胜若按时收回失地,明日我还得渡江前往泰州……这里的事,就交给莫老了,若有不决之事,文可请教太傅、首辅,武可求助陈胜、廖仲平。我先去探视夏完淳,昨日至今日,确实是难为他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。

        太平候府,后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上有双慈,下有一子,则上养下育,托之谁乎?然相劝以生,复何聊赖!芜田废地,已委之蔓草荒烟;同气连枝,原等于隔肤行路。青年丧偶,才及二九之期;沧海横流,又丁百六之会。茕茕一人,生理尽矣。呜呼,言至此,肝肠寸断,执笔心酸,对纸泪滴。欲书则一字俱无,欲言则万般难吐。吾死矣!吾死矣!方寸已乱。平生为他人指画了了,今日为夫人一思究竟,便如乱丝积麻。身后之事,一听裁断,我不能道一语也!停笔欲绝…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夏完淳的夫人钱秦篆双目垂珠,看着昏死的夏完淳,掩面痛泣。

        钱秦篆的二哥钱默,正读着夏完淳早晨向城内传来的给夫人的绝命书。

        钱秦篆的父亲钱旃抚膝喟叹不止。

        让人唏嘘的是,因城中纷乱,送信迟滞,重伤的夏完淳和他的绝命书,几乎是同时到家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如何不让亲人痛彻心扉?

        钱默读完之后,愤声道:“天子无德,戗害大将军,若非如此,沥海卫怎会挥师入京城,又如何会害得妹夫兵败重伤……故这一切惨事,皆拜昏聩天子所赐,如此天子,不奉也罢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放肆!”钱默父亲钱旃厉声喝斥道,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;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有道是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……怎么,你还敢违逆君命,忤逆父命不成?”

        钱家一门忠烈,与夏家既是世交,又是反清同道,长子钱熙生前也是反清义士。

        书香世家,父亲的话无疑就是圣旨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钱默此时却顶撞道:“儿入明社,乃妹夫所指引,明社中人,所忠的是国家和民族,非一家一姓,天子只是国家、民族利益的代表,若代表不称职,何不废黜?何来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之理?”

        钱旃被儿子顶撞,气得浑身发抖,抓起桌上茶盏朝钱默掷去,“逆畜……滚!老夫就当没生你这个畜生!”

        瞧瞧,瞧瞧,一个后世显而易见、人人明白的道理,却撕裂了如今本该是利益同体的嫡亲父子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这种现象,已经遍布了江南各府。

        新理念在慢慢地深入年轻一代的人心,虽说老的在,年轻的还顶不上事,可年轻的总会长大,老的总会逝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么大声,显然要吵到晕睡中的夏完淳。

        钱秦篆抽泣着对钱旃道:“爹爹息怒,如今相公还昏迷不醒,还请爹爹先回家,待明日再来探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钱旃沉默下来,他知道女儿是在嫌他吵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叹了口气,钱旃点点头,闷声道:“也罢,那……为父先回去了,儿不要太过悲伤,好在医工说了,此伤没有性命之虞,将养些日子可以痊癒……存古是为国朝而战,不象有些人,仗峙自己刀利甲坚,就有了狼子野心……。”